（we will maintain our commitments as outlined in the Three Communiqués, the Taiwan Relations Act, and the Six Assurances）」中國要的是三個公報，台灣要的是《台灣關係法》和六項保證，雖然加了一句說對台灣的支持堅如磐石，但具體的內容依然付之闕如，等於原地踏步。

格拉底瓦、任何細節和物件（包括諾貝．哈諾撿到的素描本以及跟旅館老闆買的出土的胸針、玫瑰花、任何人事物細節似乎是為了維持主角的幻想世界而存在。如小說所描述的，「大自然或許是心存慈悲，不知不覺在諾貝．哈諾的血液裡注入完全不科學的矯正劑，那就是一種活活潑潑的想像力，不僅在夢中，也時常出現在清醒的時刻，使得他無法適應一板一眼的研究方法」。

分析師透過夢的解析得以理解病人遺忘或壓抑的記憶。德國小說家兼詩人威廉．煙森（Wilhelm Jansen，一八三七∼一九一一）除了《格拉底瓦》之外，其實還創作了將近一百五十多篇故事與詩作，但並未引起廣泛關注。這樣的幻覺顯示出主角面對內心衝突所做的妥協。佛洛伊德開宗明義把小說主角看成是一個沉溺在一座雕像的「官能症詩人」，因此脫離真實世界，為雕像虛構出一整段歷史，甚至親自到龐貝古城，透過想像（或癡心妄想）讓一切事物（包括格拉底瓦）復活。小說文本如同《聖經》、希臘羅馬神話故事、童話故事和臨床診療個案都提供精神分析知識體系相當豐富的素材。

但作者「傑出的一手」卻是告訴讀者諾貝．哈諾想像的格拉底瓦其實是住在對街的兒時玩伴柔伊。《格拉底瓦》描述一位德國考古學家諾貝．哈諾在造訪羅馬博物館之後偶然取得一座石膏塑像，自此著迷於雕像上那體態優雅的少女。有一些大概是汽化器，或是火花塞吧，可我並不知道它們究竟長得甚麼樣子。

沒人能夠預先知道甚麼書能得到閱讀者的青睞。一「死」一「活」之間，豈是「望其項背」喟歎得來的： 一枚炸彈？炸彈呢？我焦急地四處尋找，結果甚麼異常情況也沒見着。但僅僅憑了辛勞從陳年故紙堆裏爬梳出些「死」掌故還算不得大本事。原來，一模一樣的內容，英國版賣的是古香古氣的托爾金，美國版賣的是豔情豔色的納博科夫。

他的無奈是說：書之運命雖異，然在在仰賴讀者之理解把握。想起這話全因L兄電話提醒我上海譯文最近出了本《托爾金的袍子》（Tolkiens Gown and Other Stories of Great Authors and Rare Books），不妨翻翻。

巧得很，漢譯本翻到一大半，竟在我的書架上「發現了」二〇〇四年 Carroll & Graf 出的美國版Nabokovs Butterfly（《納博科夫的蝴蝶》）。若是他走火入魔竟對着剛剛進入書頁依然陌生的你竊竊私語：「這些可不是書，不是膠水、油墨和紙構成的東西。可這位（用他概括某類藏書家的語詞）「既沉迷不悟又桀驁不馴」、「身上有一種神經兮兮的氣息」的作者卻決定坐回車裏，面無懼色地聽由老天爺安排。更有趣但也更必然的是：一個愛書人寫給愛書人看的一本如此不同尋常的書硬是這樣撿回了一條命。

不管他是誰，你可以絲毫不設防線跟着他走進他文字的世界了，那兒等待你的一定有魔術師寶盒一樣想像不到的大驚奇。第二類乃收藏者——視聚書如性命，寧可虧待肉身也不能委屈藏品，甚至翻翻書頁都擔心它會折壽，哪兒還會把它們看作身外之物？「我擁有（是珍藏着）首版《尤利西斯》七百五十冊當中的一冊，上面有喬伊斯的簽名。分而言之，三類「愛書人」的文字，古今中外確有些值得反復玩味的，可像《托爾金的袍子》的作者閒雲野鶴般常年混跡於三種「愛書人」中間，且在每一族群裏都已歷練成精的着實不多，何況儘管角色多變（運動好手、BBC廣播節目主持、珍本書商、大學文學教席、獨立出版人、無可救藥的普通讀者），他對書的摯愛總是褪不去他過人的濃烈與深刻。（頁二三六） 血肉即將橫飛。

逃還是不逃已經或者即將不再是問題。無論如何，即便我死，也要死得痛快，我的子孫終究會記得我，奉我為殉道者，甚或是一名英雄。

西元一五〇年前後，拉丁文文法家Terentianus Maurus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卻是一腔形而下的無奈，因為他的話還有一半兒後人不願引了：Pro captu lectoris habent sua fata libelli。文：王強 愛書人（bibliophiles）喜歡掛在嘴邊的拉丁諺語莫過於：Habent sua fata libelli。

這時，我突然想起，我一直在找的是一個圓溜溜、黑乎乎的東西，上頭有一根引信，就像動畫片《貓和老鼠》裏面的那樣，上面還寫着兩個白色的大字「炸彈」。他對書的愛若依然難抑俗世的種種慾望，雖然這慾望被包裝得極巧妙，他談書的文字便根本配不上你癡情的期待。它們含藏了我的歷史、我內心的聲音以及我與超世間的所有維繫……我還是那個我嗎？沒了書，我還會是誰？」（同一作者的另一本書Outside of a Dog，p.5）。……我做着分娩式的深呼吸，口水也不自覺地順着嘴角流出來……我又一次把頭伸進引擎蓋去，忽然，發現裏面有很多長得那副模樣的可疑物體。《托爾金的袍子》的作者乾脆參與製造一個個勾人胃口的「活」掌故，這本領可就大了。與藏品不能同生，又何妨同死。

你得像虔誠的宗教徒那樣試探性地走近他，然後看看他或快或慢是否也能像虔誠的宗教徒那樣信心滿滿地走近你，信仰是不是相同倒在其次了。正是「驚險刺激」給作者筆下二十部珍本書的艱難身世平添了他所嚮往的「賞心悅目」的生命力。

只要我一天不去翻開來讀，它的品相會一直完好地保存下去。在商言商，置身書之滄海，過眼書的雲煙見識多了，「你承受不起多愁善感的代價，絕不能和經手的書有太多感情瓜葛，發生太過深刻的聯繫」（頁一二九）。

它們跟我密切得如同我曾跟我的靈魂會合。「我在《洛麗塔》身上賺到不少好處，只是還比不上納博科夫」（頁一四）。

更準確地用作者本人的話說，該是獵手一樣機敏的尋寶人才配偶然一遇的「驚險刺激」。這樣的脈絡對於戈特利布也許不怎麼樣，但是自那以後，對於數百萬讀者來說，它卻顯得很了不起」（頁一四八）。都活了這麼大年紀了，我一直都能屏牢了不去碰它，可真是我人生的一大快事」（頁八四）霍布斯和洛克在此種下哲思的種子。

牛津，我當然知道，《智慧七柱》的作者、「阿拉伯的勞倫斯」辭世後，他母親為兒子立的墓碑上，僅僅選擇刻下「牛津全靈學院院士」（Fellow of All Souls College, Oxford ）這幾個字，作為其一生惟一傲世的成就。《納尼亞傳奇》作者路易斯的牛津。

鋪着灰色地毯的小小空間卻有冬天用的燒柴壁爐。睡前，拿出《伊利亞隨筆（初編末編）及未輯文合集》（The Essays of Elia and Eliana）。

仔細比照正文與文間括弧中復原補足的作者刪去的文字語句，蘭姆彷彿就坐在面前，一提筆躊躇，再提筆斟酌，靜默裏露出散文大家筆底運思功力的大秘密。壁爐兩側牆內嵌有空着的數層放書格。

一臥一衛，面積十平米左右。回望它時你帶着盲目的崇拜。稍後的七月進入盛夏，盛夏會驚雷暴雨不斷。棗紅色摩洛哥皮精裝，書封書脊書底燙金。

晚六時四十五分學院餐廳Arlosh Hall正裝晚餐。涼風習習，極目處，背襯藍天白雲，土黃色基調烘托下，垛牆、風化的暗黑色樓頂、鐘樓、穹窿和各式各樣的尖塔一下子把人帶進古老迷離的幻境。

「那個安頓無望者的家」（home of lost causes）。一片片田野黃綠交錯，田野上點綴着白色的羊、黑色的馬或棕色的牛。

微風中，倫敦伸向牛津的夏天，攜叢叢藍色的勿忘我或粉色白色的野玫瑰或黃色的金鳳花，絮語般延展在我來不及疲倦的眼前。「情色旅人」、《一千零一夜》譯註者理查．伯頓求學時，冒犯校規遭除名後，駕馬車碾過三一學院的花壇，一邊向路邊驚愕的女子送着飛吻，一邊毫無悔意地駛過「高街」（High Street）揚長而去。